丑扇

尘尘 · 发表于 2022-7-21 08:59:19|来自：中国

贯穿我整个童年炎夏的那一份清凉是永远忘不记的，那就是蒲扇。准确说是母亲手中的那把蒲扇。
      我家有三口人，姐姐、妈妈和我。所以我家也就有三把蒲扇，多一把都没有。蒲扇是由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树的枝叶做成的，淡雅黄，无光泽，形状似咋开的一个超大的五指，扇面大致呈大半圆形，上面有经梗，呈规则扇形分布，这使得扇面更牢固，不易坏。下面顺势长一个柄，柄可长可短，可粗可细。实际上这就是世界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的事。另外，妈妈一般还喜爱给新扇用布仔细逢个窄边，除了适当的美观一点，更是经用一些。可就是这似大半圆加个柄的小东西，却有轻有重，有美有丑。
   自然，三把蒲扇里，那个最轻巧、最漂亮、扇风少费力的就非我莫属。略逊一筹的，自是落得姐姐手中。那最旧、最破、最重，还豁一道口子的就跟了母亲。
   小时家里穷穷的，童年也是苦熬熬的，但即便这样，也是母亲拼尽全力，用她一双手辛苦、坚韧地撑着这个家。我幼不经事，但从不嫌弃，也不埋怨这一穷二白的家。即便看到同龄小伙伴更优越的家庭条件，我也就当场那一小下子的羡慕。后继续每天着我家的故事与日常。
   所以，我的童年里，家里是没电风扇的。只是我的有些邻居，家里又确实有，那悬在屋顶半空的三叶大吊扇，那叫一个排场，那叫一个醒目。摁下开关，迅速就旋得瞧不见三片扇叶，只见那转动的圆，带来凉风从头倒灌进脚的凉爽，那简直可用“奢侈”二字来形容。
又所以，我机灵古怪，白天没事就躲去人家里蹭个电风扇，蹭场凉风解解暑。想来有点像现在的某些流浪狗去蹭好心人家的空调一般。自然，现在狗们蹭的是升了级。
   蹭，那也毕竟是少数，有时使个劲去蹭吧，可能人家那会还没开电风扇。那晚上一般更是不会去蹭了。那时我虽小，但也懂得一点察言观色的小技巧，怕晚上扰了人家的休息。
   那么一到傍晚，在妈妈做完所有生计活后，就是同我们小孩一起歇歇的时候了。吃完晚饭，搬上家里的小板凳，或是搬出一张破竹床，往门口有风口的空地一放，悠闲自得的时刻就来了。更又或是，妈妈直接拿着小竹椅去人家门口有一堆人的地方找个位子坐下来，手里拿个蒲扇摇着，和左邻右舍说今谈古，聊聊现实的困难与希望，听听老人讲讲经，说说戏段子……该哦呵就哦呵，该大笑就开怀笑，该扼腕叹息也像就是自己身上的事一样不落下，舍得情绪，容易投入……
      确实，在那个酷暑的晚上，是每个人不失为一种解乏的好方式。因为那时对于一个普通百姓，是有电视剧，没电视机，有电影院，没电影票的年代。门口纳凉说者和听者中，可以没有你，没有我，没有谁谁谁在场，不介意谁谁谁中途离席，但每人手中一把蒲扇是必不可少。想啊，门口纳凉的自然风哪会像电风扇里的风源源不断，孜孜不倦。当然，拿鹅毛扇的也有，少数，毕竟鹅毛扇，精巧、漂亮，也娇气，但价格往往更贵，风柔、风小，日常使用要小心护理，不耐农村人丢丢撂撂，来事就要风要急雨要骤的大急性子。那么蒲扇似乎就更迎合人心了，风大，不需用着心用，随手拿，随手扔，都不介意。有没有风的问题是解决了，那么蚊子呢？嘿嘿！蒲扇除了能煽风不能点火，还能兼职驱蚊，那是一等一的一把好手，简单、快速、明了，不拖泥，不带水。
   那么我是去哪了呢？拿着我那把轻巧的蒲扇，和小伙伴们去趟路，去捉萤火虫，去河边看倒映河水里的月亮，去地间偷黄瓜，咯咯咯笑去了十万八千里。当然，还时不时回来看看母亲，还是否在纳凉的原地，和一群邻居有没有在胶着。往往看到妈妈还在，莫名心里一阵心安。有时，也不去和小伙伴疯玩，我也会搬个我的小矮凳，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，听大人、老辈讲各种的事情，各种的典故，小小的我，亦会悲，会喜，会怕……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，母亲背我回家的事，我定是第二天早上醒了才知道。咦……我那昨晚怎么就听着听着、笑着笑着就睡了呢？
   其实，炎夏的晚上要说难熬，但饭后睡前的那一小段时光还是比较悠闲、快乐的。大人们结束了白天一天的酷热的劳作，到晚上那是可想而知。至于我竟也是，因为妈妈快乐我就快乐。
   那么呢，晚上乘完凉回家就又是一回事了。家很小、很小，分不清左右上中下的格局来安排家庭分区的合理性。只有一间屋，分成三段，前门处算是厅，但厅入了鸡鸭鹅还有两只大肥猪。中间是卧室，是我们三个人的宿之所，还同时是个简易餐厅的地方，后面就是厨房了。一个大门，一扇大窗，都在进屋的第一面墙上。门当然晚上是要关的，剩下一扇窗，在即使有风的夜晚，能飘进我家后面卧室的那一缕凉风自然都是金贵的。所以，在酷热难耐的那些夜晚是最难熬的，你逃都逃没地逃。
      姐享受一点，好待遇，占了我家唯一的一张破竹床。而我跟母亲就自然分配到我家唯一的一张床上，而且都睡靠外边的那一头，想牵点前面窗户的衣裳拐儿，让偶尔的凉风赏赐点。床虽然让我们给占了，但便宜一点没占。床更热，不透气，因为下面有稻草和棉絮，如若抽掉黄草和棉絮，那床底面的那些棍棍会硌得人生疼。将就吧！
      夏天的暖和热，是我小时睡前最热烈、难忘的情怀。一个人一把蒲扇，就在黑夜看不见的地方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了起来。慢慢，姐把自己给摇睡了，但我还在那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我那把轻巧、漂亮，扇风不咋费力的蒲扇给自己一些凉快。但无奈睡意笼上头，轻蒲扇竟越来越重，要困却不敢入梦里。“妈，我好热啊！”黑夜里，我诚实地说出了我真实的感受。然后就听见母亲说“你睡，妈来帮你扇风。”接着赶忙就加大她右手力，摇着她那把丑扇为睡在她左边的我使劲扇了起来。一遍遍，一次次……嗯嗯，美梦终于笑着来了！
   长夜漫漫，母亲在劳碌了一天后，仍在无怨的用她苍老的右手，极力地为我撑起一夜的清凉，直至我整个没电风扇的童年，年年有夏年年如此。
   到多年后，母亲终于花钱买了一台二手的电风扇，台式的，小的。绿色铁扇叶，白身子，插上电，摁下开关，就像是在轧米。但得电风扇的那晚，伴着轰鸣声的凉风从机器里喷出来时，我捕捉到了母亲双眼放着光的，那一种由衷的喜悦和兴奋。
      那时，我已经渐渐大了一些些了，明白那不仅是在酷热的夜晚解放了三双手，更是解放了母亲的那只右手。
      时光啊！真是快。连我的女儿现在也早已超出了我当时的那般年纪。而母亲呢？更是离开了我十余几的年头。但每年入夏，在这般酷热难熬的时候，在电风扇早已不足以满足现代人需求的时候，我无不想起黑夜里母亲手中的那把丑扇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（我总喜欢用自己单薄的笔触，朴实的词句，去记录一些我小时的过往，成长的过往，和过往里各种酸甜苦辣，悲欢离合。但往往这些记忆和记录里，母亲是少不了的主角。可见，显而易见，母亲在我成长的日子里，在我的生命中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和无微不至的爱。这种爱是不一样的，是无私的，是经典的，是深沉的，是替代不来的。存在时就是幸福，失去时就是想念，不会再重来一遍。而我现在除了想念，会在每一次写文稿时，我又能幸福地在文字里满足一回。还是早上说说里我有感而发的那句话：终是跌跌撞撞，逃不过这深深浅浅的爱。）

丑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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